《回到正统》读书笔记

总序

中国对西方的认识经历三个阶段;第一阶段的主导思想是“师夷长技以制夷”,表现为洋务运动,只求学习西方的工业技术和物质文明;第二阶段的主导思想是“民主加科学”,表现为五四新文化运动之尊崇“德赛二先生”;第三个阶段开始更深入地认识西方文明的精神、灵性,翻译大量宗教作品。
一个文明包含物质、制度和精神三个不可分割的层面。

第一章 绪论:为一切其他的辩护

基本的:一种对积极地富想象力的生命的渴求,亦即是一种如画般优美、如诗般充满好奇的生命;一种像西方社会的人时刻想求的生命。一个人如果什么都不要,那我们就什么都不能给他。
我们的生命需要实际的浪漫,即稀奇与安全的结合。我们需要以既诧异又欢迎的心观看世界。我们需要乐游仙境而不耽于舒适。

第二章 疯子

彻底世俗的人从不真正认识世界,只靠几条不真确的行为准则而活。绝对自信不仅是罪,而且是人性的软弱。
疾病之所以美丽,通常是因为患者是别人。潜伏着发疯危机的不是想象力,而是逻辑。
事实简单不过。诗是正常健全的,因为诗随意浮漾于无限的大海;理性却要跨渡无限的大海,使海成为有限。结果必然是精神枯竭。要接受一切,是一种锻炼;要了解一切,则是一种难担的重负。诗人要求的,不过是把头探进天堂。相反地,逻辑家寻求的,是把天堂放进脑子里。因此,逻辑家的脑袋分裂了。
事事讲求理性的人往往是疯狂的;疯狂的人常常事事讲求理性。
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狭隘的普遍性;世上有一种东西叫细小而挤狭的永恒;这可见于许多现今的宗教。
唯心的学说:我即使相信世上有永存不死之事,亦毋须多加思考;但我若不信有永存不死之事,就一定不能加以思考。唯物论姑且不论是对是错,那些主要的推论已渐渐摧毁唯物论者的人性。不单是仁慈,而且还包括希望、勇气、诗意、进取心等一切人性特质。
使人类不致精神失常的,就是神秘主义。人间只要尚有奥秘,就仍有健康;摧毁奥秘,就会病态萌生。正常人之所以经常心智健全,因为正常人经常是神秘主义者。
神秘主义的秘诀正是:人能借着不认识的,认识一切。病态的逻辑学家务求事事清晰,结果反而弄得事事神秘。佛教是向心的,基督教是离心往外扩散的(十字架)。

第三章 思想自尽

街头的用语不但强而有力,而且意味蕴藉:因为其比喻之事常常不言而喻,用不着加以定义。
正是人享乐的能力摧毁了他一半的乐趣。寻欢作乐,人就失去了最大的欢乐;因为最大的欢乐是惊喜。人若要叫自己的世界伟大,必须常常叫自己渺小。
今天,叫我们苦恼的,是谦卑放错了地方。谦卑已移离了野心的地带,安顿在信念的境域上;有违其存在的本意。人类本该对自己存疑,而不是对真理抱疑问。赫胥黎宣讲了谦卑的道理,指出人得向大自然学习。
所谓危险,是指人类的智力能够自由地毁灭自己。一群思想家在某种程度上可扼杀进一步的思考,方法是教下一代相信:任何人类的思维都不是真实有效的。
有一种思想能叫人停止思考。这就是唯一该停止的思想。它会给人类带来终极的灾祸,一切宗教的权力都极欲加以制止。
我赞同实用主义者的一些看法,即表面看来客观的真理并不是一切;人有一种不能不服从的需要,就是必须相信一些对心灵至为重要的东西。
尼采所鼓吹的利己主义,未免失之天真;因为在鼓吹利己主义的当儿,尼采就已否定了它。鼓吹就等同向外赠送。鼓吹利己主义就是实践利他主义。

纯粹高举意志,跟纯粹追求逻辑一样,只会落得破碎收场,以虚无告终。正如彻底的自由思想活动涉及对思想本身的质疑,单单相信“意志”确实会瘫痪意志。
无政府主义者嘱咐我们毋须理会任何常规或限制,务要成为大胆而富创造力的艺术家。可是,根本不可能不管常规或限制而能成为艺术家。艺术就是规限;每幅画的本质在于框架。
作为政治家,他们大叫大嚷地说战争浪费生命;然而,作为哲学家,他们说一切生命都是浪费时间的。
一个人只管孤立而高傲地思考,就会落得白痴的下场。每个心肠不会软化的人,其脑袋终必难逃软化的厄运。对无规律的疯狂崇拜,跟唯物论这对规律的崇拜,同样以虚空告终。叔本华、托尔斯泰、尼采、萧伯纳提出的哲学终必溃碎,情景就像从高挂的气球看到木筏终必撞碎般清晰可见。
爱慕英雄较痛恨暴君可怕。痛恨英雄又较爱慕慈善家高洁。

第四章 仙域的伦理

民主的第一条原则:人类重要的东西,是他们共有之事,而不是独有之事。第二条原则:对政治的直觉或渴望,是其中一样他们共有之事。
坠入爱河较迷上诗歌富有诗意。
民主告诉我们不要忽视一个好人的意见,即使他是我们的侍从;传统吩咐我们不要忽视一个好人的意见,即使他是我们的父亲。

宗教是不正常的正确,而理性主义是不正常的错误。
所谓仙境,其实只是普通常识这个阳光普照的国度。仙境不会以尘世的观点审判天堂,而是以天堂的观点审判尘世。
世上有某些序列或发展(一件事紧接另一件事的例子)是真真正正“合理”的,亦是真真正正“必然”的。那就是数理或纯逻辑的序列。
一个被遗弃的情人也许不能把月亮和失恋分割,唯物论者不能使月亮和潮汐脱钩。两个例子的事物本身并无关联,唯一的练习,就是大家看见它们同时出现。
对事物基本的惊诧之心并不纯粹来自童话的幻想。刚刚相反,童话故事生动的想象力正是从这种惊诧之心而来。
每个人都是故事中的那个人,每个人都忘了自己是谁。人或许可以了解宇宙,却永不认识自我;自我比天边的星星还遥远。那一切我们所称的普通常识、合理性、实用性、明确性只不过表示:在生命中某些静止时刻我们忘了自己忘记了。那一切我们所谓的灵性、艺术、狂喜只不过表示:在生命中某个庄严的时刻,我们记起自己原来忘记了。

生命的宝贵,诚如生命的迷惑,令人感受至深。生命带来狂喜,因为是一场历险;生命是一场历险,因为是一个机遇。检验幸福的标准是感激之心;而我心里泛荡感激,虽然不知该向谁表达。
幸福系于不做一些随时可做的事情,而那些事情为什么不应做,你往往摸不着头脑。
对我来说,存在本身就是非常古怪的遗产,我不能因为不理解有限的视力,而抱怨不能理解视力的限制。框架不见得较图画奇怪。禁令或像视力般荒诞,像太阳般震撼,像河水般迷蒙,像高耸的大树一样奇幻而骇人。
整个现代社会都谈论着科学宿命论,认为一切必须从来都是这个样子,要打从开始一刻就毫无错误地呈现出来。
对信奉现代加尔文主义的人来说,当今的社会是牢固的,因为事物必须固定不变。可是,当我仔细探问,就发现认为事物无可避免地重复的说法,没有真正的证据支持,有的只是事物不断重复的事实。

一切高耸的、控制现代人心灵的唯物论最终都是建基于一个假设:一个错误的假设。唯物论假定一件东西若不断重复自己,它可能是静止的死物。
太阳有规律地升起,或许真的是因为它从不厌倦升起。太阳固定的动作绝不是由于它死气沉沉,而是由生命的奔腾所带来。重复可以纯粹基于选择而持续千百万年,又可以在任何时刻戛然而止。
我一向相信世界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;我们的世界存有目的;若存有目的,就存有位格。我一向感到生命首先是一个故事;若是故事,就该有说故事的人。
世上的一切就像童话世界一样有严格的限制和条件;而现代人的思想跟这种信念同样背道而驰。
潜意识的信念最能通过某些故事的色彩及语调描绘出来。
就某方面来说,一切美善之事都是从原始时代的废墟中贮藏并神圣地保存下来的。

第五章 世界的旗帜

乐观主义者认为一切皆是美好的,悲观主义者除外;悲观主义者则认为一切都是丑恶的,自己除外。
问题不在于这世界是否糟糕得不值得爱,又或美丽得不能不爱。问题在于:你若真正爱一样东西,美丽是你爱它的原因,糟糕是你更爱它的原因。
人通过捍卫宗教建立道德。人不用培养勇气。当人为神殿而战,就发现自己变得勇猛。人不用追求洁净。人为圣坛自我净化,然后发现自己变得纯洁。